第六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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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蹙了蹙修长的眉,支着太阳穴侧眼看她一遍,口吻淡漠,“护士说的有些夸张,我还以为你就快死了。”
安颜然看着闪动的来电,一时有些回不过神。
起初雨只是大,路上并未积水,倒是公车被堵在路上。
“小然!”高菲尚未开口,焦急的熟悉称呼已从男子口中自动蹦出,自始至终只留心高菲的安颜然在那双上挑的美眸里读出一闪而过的锐利与警惕。
她站起身,朝公车前头的司机道:“师傅,劳烦开个门!”
男人的出现让狭小的公寓变得熠熠生辉,如果换个时间,或者换个地点,或许她会为他万年难得一见的主动上门而欣喜不已。
安颜然抬头,对上她艳丽而犀利的眉眼,只能无奈的笑。若她真要做,又怎么会做的如此明显,好让她有所警惕?
简单来说,生活是她所有素材的基础来源。
回答她的,是男人酷极的背影和上楼的脚步声。
这场意外,的确让高菲提前起了警惕,但安颜然也在同时百分百确定了关佑的某些想法。
那时,她才明白自己究竟有多渺小。与他相比,自己所作的那些甚至根本称不上为画!
也罢,四个街口而已,她又没带雨具,湿漉漉的狼狈模样应该很适合“这样很好”的她吧!
“老师?”她试探着开口。
说多错多,如果当时就顺其自然的搂着他吻下去,并非没有成功的可能啊!或者干脆老老实实自己下地,他也不至于生气赶人。
身体明明这么炽热,神态却冷的几乎能把人冻住。
时过境迁,哪怕是如今再回想,仍能感觉到当初那种绝望的心情。无论多努力,都不可能变得跟那人一样,明明都是一样的人,偏偏连他的万分之一都不及!
教授告诉他们,紧要关头,如若无法构思出超越自我的作品,那就尽可能的将自己最擅长的毫无保留的运用在一起。
在油画众多的风格里,她更偏向于写实派,用专业术语来表述是属于现实主义。教授曾评价她,技巧足够,但创意欠缺,因此在大二下学期,她被分进了第一工作室。
可现在——她瞥了眼楼下工作室的门,太仓促了,里面还没完全收拾好,新完成的作品只用白布象征性掩了掩,画布背后甚至写着她参加比赛的序列号和名字。
大姐!其实你真的想多了……
反正这个比赛她是参加定了,名也已经报了,现在所要做的只是在截止日期前把作品画出来。
安颜然现在觉得,她能跟在他身边,忍受每周一次的准点打击至今还屹立不倒,已经是莫大的安慰了……
“你给我滚回城里去!没有我的命令这阵子不许再出现!”那话语,已带上了戾气。
絮絮叨叨的抱怨里,安颜然只听到一个重点:关佑现在正在工作室,等高菲结束了手里的工作才会离开。
尽管这件事从表面看来是如此设计精良天衣无缝,但事实上却与她的计划相去甚远。
高菲的作品仍延承了她一贯的华丽风,构图用色都很大胆。尤其两幅新作,大约因为关佑回国从旁指导的缘故,画风更趋向于浪漫主义,色彩与构图表达出了更多的情感。
说到底,他答不答应对她影响不大。因为那个原因,一早决定匿名参与,他又不怎么进城,更不会参与跟比赛有关的事宜。她会主动求他,其实是指望他能从中指导,提高她得奖的可能。
她刚说完,那头就挂断了。十五分钟后,公寓门铃响起,她拉开门,外面站在的果然是那位甚少进城的大人物。
“……”老师,你好没礼貌!=_=
炎夏的S城,高楼林立,黄昏的色彩尤为丰富,相比人物和静物,她最擅长的还是风景作品。
“……”想骂人归想,该有的态度还是得有,“进城应该开了很长时间吧,你饿不饿,我也还没吃,我去弄点吃的?”
“地址报给我。”
如果被他发现她背着他做这些……好吧,她希望他最好别发现。
关佑和高菲得到消息赶来医院时,已是两个小时之后。那时安颜然正在护士的搀扶下,瘸着她扭伤的脚,带着一身擦伤朝洗手间挪动……
挂上电话,她侧头去看爬满雨痕的车窗玻璃。外面是灰蒙蒙的天空,三点不到的午后,竟暗默的像要进入黑夜。
为这两人把自己的安全也搭进去,根本不是她的作风,她本来只想当个酷夏暴雨里能“博取同情”的落汤鸡,结果一辆不长眼的车子在她过人行横道时从她身边擦过。
一副完整的作品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摄影取材之后是线条草稿,之后才是上色成品。这整个过程可能会出现无数副失败的初稿和半成品,最主要还是看她这阵子的手感。
她顺手在吧台搁下炒饭,跌跌撞撞的赶过去时,已经晚了。
“所以老师你就开车进城了?”她软着嗓音,俨然受宠若惊状。
“现在还提那些做什么!我都快担心死了!”高菲显然比她更投入角色。一边数落着,一边嘱咐关佑去把医药费付掉。
安颜然趴在沙发前的地毯上,看着男人离去的长腿,泄气的应着,“好,知道了,我滚……不过今天已经没车了,我明天再滚好不好?……”
曾经有段时间,她极尽全力想模仿他,却又这过程里自厌着自己每一幅成品甚至半成品。大约是这种负面的情况太过明显,她被勒令再不许碰画笔,并被丢去了之前工作的画廊。
这次的事,她倒不觉得奇怪。某人的个性,本来冷酷又易怒,常常都是喜怒无常,让人捉摸不透。
之后的日子,她几乎所有时间都花在画画上。比赛的事高菲知道的早,估计准备充分,倒也没见太忙,期间工作室照常运转,居然还有两副新作上墙。
安颜然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目睹他真迹时心里的震撼,一副美术作品,能通过视网膜在一瞬间给人留下深刻震动和烙印虽难,但以前也并非没有。
男人一手插着口袋,一手挑开画架上的白布,线条一流的漂亮双唇吐出刻薄问句,“这副垃圾是你画的?”
拖着伤腿的可怜同学在飞速弄出两份火腿鸡蛋玉米粒炒饭后,被不知何时走进工作室的修长背影给惊的三魂不见了七魄。
次日,某女灰溜溜的离开了别墅。
他点点头,算是应允了。
而当她拖着扭伤的脚踝思索着某些问题慢慢蹭进电梯时,并不知道还有另一个因意外而延伸的“惊喜”在等着她。把自己整理干净换上大t恤埋入沙发后,手机响起急促铃声。
安颜然颇有些无辜的冲她笑笑。
堵在原地的十五分钟后,那个女助手又来了第二个电话:“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回来!你是不是故意整我啊!菲姐还等着画具用呢!我知道你这种天跑采购心里有气,可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那路堵了你不会下车换个地方再打辆出租吗?这种时候没人让你省钱!早知道你这么娇气,这事就算我再忙也自己去了!你知道菲姐的脾气,今天这工作不完成她不会走,关先生都等她快一个小时了!最近她这么忙,好不容易准备去约个会……”
“公寓。”
第一工作室的教风比较严谨,重点培养造型基础能力,要求学生多观察和感受生活,以不同的手法来组织画面。
“在医院还是在公寓?”问话简洁极了。
七月底,S城被暴雨所侵袭,突如其来的特大雨水给炎热的城市降了温,却也在同时造成了交通的瘫堵。
这一年,高菲的确有所进步,一如既往的独特创意和完美技巧。只是,不知道是否看多了那人的作品,总觉得即便是这样的成品,都不及他随手丢下的初稿和半成品来的吸引。
洗手间内,高菲看着镜中低头洗手的黑发女子,低低的笑,“我就猜到你应的这么容易,不会是为了工作。以本伤人,真够绝的。看来,这些日子你也并非一点进步都没有。接下来这段带伤工作的时间,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至于画赛,早知道让他答应没这么容易,她也不算太失落。
她只是觉得在昨天这件事里,她不该点明那个事实。
可是那人的作品,却在瞬间让她失神失语,忘记周遭的一切,几乎连灵魂都被吸引过去!
安颜然还在半愕然半窃喜的发怔,人却在下一刻被推落在地。
“对不起,意外时防雨布散了,画具和颜料都泡汤了。”面对已换上关切神态并上前扶住自己的高菲,她老实扮演员工身份。
暴雨来临那天,安颜然正在回工作室的公车上,她是奉命采购新画具和颜料去的。
她看了看怀里被防雨布裹得严严实实的画具,那双漆黑的瞳眸掠过一丝冷寂笑意。要她……赶回去么?
他在沙发坐下的五分钟后,安颜然才知道原来在自己昏倒入院时,护士就用她的手机试图找到联系人,而他的号码是她快捷拨号的第一位。
醒来时人已经在医院,伤口处理之后她便给工作室去了电话,简单说了说自己现状。
周末两天,她把时间都花在外出摄影以及寻找素材上。
恰好这时工作室又打电话来催——同为助手,本来采购这种事也非得她去。不过因为那几个原本就看她不顺眼的同事,这大热天跑腿的任务一来一去就丢给了她。
身为助手,安颜然有充足的时间站在高菲的新作下细细观看她的画。
现在来看,这次比赛她只能依靠自己。好在这七八个月她从没停止过练习,期间也完成了几幅成品,到最后实在不行,也能交上去应付。
好在车速不快,她没有大伤,但下雨加上视觉模糊,她还是摔个了够呛,一时竟晕了过去。